富有的人佔據資源,貧窮的人撿拾碎片。這是生活的規律。一切都是相對的,貧窮底下還有更貧窮者,貧窮者也會剝奪更貧窮者,最後富有者會施捨給最貧窮者,因為他們不能理解命運,可是他們具有同情心。下層者有自己的快樂,快樂是不能交換的,只是生活的意義似乎不僅僅是快樂,還在於競爭,這人的本性禍根。在富有者中,他們只要稍稍注意一下生活就好,因此誕生了藝術、文化、哲學、科學。在貧窮者中,他們必須全神貫注於生活,因此他們也會有著自己的文化在其中,有著一種生活的手段和技巧。許多藝術和文化的傳統恰恰是從貧窮者中誕生的,但是藝術誕生的條件仍是某種餘裕,餘裕是相對的概念。富有者可以擁有大量的財富和時間,可是不一定會擁有餘欲,因為在他的慾望中,餘裕永是不夠,他要感受到事物越來越困難。而貧窮者有時會擁有更多的餘欲,因為他只要有一點點的間隙就足夠了。這就是說藝術是誕生於對世界的清醒感受之中,還有延續的力量。在這裡,我們知道一個藝術家,他並非一個自我主體,而是一個承載。在他的承載中,世界以一種獨特的形式呈現,而這形式是反映了世界更原真的面貌,更富有真實與情感的世界,那之中有一種稱之為美的面貌。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知道,他的使命是反映,像一面鏡子。藝術有著自身為目的,其不屬於富裕或貧窮的範疇,如果藝術換來金錢,那是因為在藝術之中有著商業的滲透,那就是另一個範疇的議題了。會到純粹的層面來看,藝術恰恰是生活的反面,也是更為真實的生活。我們不能逃離生活,這是對的,我們必須對付生活。為了什麼?為了更好的生活?有一個答案是為了餘裕。所有的哲學思考、藝術感受、甚至是科學的發現,都需要有餘裕。那麼,我們來思考一下自己生活的處境,我們必須找到餘裕。然後我們才能開始談論藝術、哲學、文化、科學。
其都是相關的概念,只是實踐的方式各有其不同,都是非常艱辛的過程。沒有一條容易的道路,這是基本真理。相對之下,生活還是比較容易找到規律的。
首先,我已經三十一歲了。過去的時間一半是懵懂與渾沌,一半是掙扎與思索。我還分不清所謂的現實界限。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,也許我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。可是發現得太晚了,這是各種現實和命運的組合,是無法改變的。首先,我們擁有物質上的代替品,去取代真正的藝術和文化發現。本質上,流行藝術就是一種代替品。所以我們不是被生活搞得疲勞,就是用這些二手的代替品來滿足我們。例如漫畫書、流行音樂歌詞、通俗小說,這些代替品並非不好,而是充斥了太多的物質性,沒有一種可以留存下去的根抵。可是它們的確滿足了過去的我,一個要處理許多人際與課業的我。也由於這種藝術的代替品,我一度想要成為漫畫家、詞曲創作者、吉他手、導演,可是這些都是青春的副產品。總之,一個流行藝術的世界是不會需要我的,因為流行藝術已經充斥太多產品和人才,更何況其往往具有裙帶關係。其藝術本質和商業流行是無法分開的。
所以我不必去追求流行藝術,因為基本上,我是沒有半點機會的,而且其實沒有人可以輕易把商業與流行藝術分開,永遠不可能。那麼,我就必須接受現實的命運,我必須珍惜時間。所以我的過去基本上是一個精密的錯誤,我沒有出生在一個好的年代,好的地方,好的家庭,足以支撐我成為一個藝術家。不過這也無妨,重點在於我知道這個事實,然後如何在可能的範圍裡,去尋求那一點點的藝術之光。也就是說,既然我目前的狀態是一系列精巧的安排,那麼我也只能接受。而接受它,就意味著我必須放棄某種事物才能換取餘裕。這點是非常重要的,因為我必須有所犧牲。首先是物質的享受方面要降到最低,還有放棄那些純粹消遣的習慣。更重要的是把身體照顧健全,精神必須充滿力量。這樣的話,至少有些許餘裕會到來,儘管是少得可憐。因為生活是非常艱難的,所以放棄物質就意味著,我不再以追求物質為目標了。如果我年輕一點,我也許會選擇追求物質,可是我已經毫無機會了。因為前程渺茫,而社會充斥太多人了,太多太多的人,根本不可能有我成功的機會。這點我是非常清楚的。所以我只能對反抗自我。我必須要犧牲掉的,還有對於過去時間的追悔,因為那是沒有幫助的,我必須承認自己生不逢時,那就是說,我不能再去要求一個更好的過去。過去就是如此,那是生命的代價。
有了這點認識以後,要回到我的藝術工作上了。我所能擁有的,是非常稀少的資源,稀少的時間和材料。可是還是要做,而且要去把握最好的部分。就我看來,時間的稀少意味著我必須把握所有的零碎時間,去專注在某個範圍的學習。我的時間彌足珍貴。要把時間用來閱讀與寫作上,而且要專注一個目標之中。這就是答案了,沒有別的了。除此之外,我還能做什麼呢?既然生命有限,既然生活困難,而藝術又比生活更難。除了把自己漸漸放掉之外,又能夠怎麼作呢?掙扎是不必的,因為必須要讓身體保持平衡,一個健全的身體只是一個基本前提,要把所有生活前提都騰清,才能夠面對藝術。讓我們面對藝術吧!從哪裡開始呢?答案會浮現的,只要我們回到那藝術的狀態之中。